随口道:“既然明知二叔活不长还要急着动手,当然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。”
不过他话说完,好像无意中受到了自己的提醒,不禁思索起来,究竟有甚么理由非得立刻杀死一个命不长久的人呢?
他问三叔:“今年对俞家有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?比如说每隔多少年俞家要办甚么大事,恰好轮到今年这一类的。”
三叔扳着手指头算了算:“癸丑、甲寅、乙卯、丙辰……近几年都没甚么大事啊。前年倒是乡里大会祭拜了祖山,可这也是不相干的。”
梁叛又问:“那月份上呢?”
三叔道:“三月也没甚么大事,左右不过是春种、‘改稻为桑’两件,除了‘改稻为桑’是今年特例,春种是年年都有的。至于下个月嘛,是闰三月,二三十年才有一回,哪家也不会将惯例的大事放在这个月做。”
梁叛想想是这个道理,既然公事和家事上寻不出线索,那就有可能是私事。
想着这件事,三人已经走到了树林边缘,前面便是俞氏庄园的大门了。
耳边雨点啪啦啦砸在树叶上的闷响,变成哗哗哗密集的击打声,眼前的景象也再度被一片密不透风的雨帘遮挡起来。
梁叛同两人告辞,独自向镇上走去。
他估猜着方向往前走了一段,手腕上感受着雨伞伞柄上传来的震动和压力,感受着外面大雨的威势,眼前除了自己脚下不足三尺远的积着浑浊泥汤的路面,便再瞧不见别样的景致。
全身的感官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大部分的功能,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范围无限缩小,未知的领域则反过来骤然逼近。
一时间一种孤独感和恐惧感笼罩全身,让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。
也不知是不是产生了错觉,梁叛似乎隐约间听到雨声之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“噼啪噼啪”的踩水声,他心中纳闷:难道三叔和老缺又跟过来了?
可再一想又不对,那踩水声虽然断断续续,却是两个正常人的脚步,绝不是三叔和老缺。
他心中一动,连忙收了在雨点下砰砰作响的雨伞,一侧身悄然让到路边。
刹那间他的全身便被雨水打得完全湿透,但是那踩水声愈来愈近,也渐渐从断断续续变成了一连串的声响。
与此同时还有两个人的说话传来:
“昨晚……老头子们……了,让……禁足。……知道么?”
“我……开玩笑的,……真禁足……”
“亏的只是给我……要不然……”
“怕甚么,老子不禁足,他们……把我怎样?”
“……说这种废话,眼下已经到了节骨眼上,……节外生枝!”
“哼。”
“不过,他真的空手抓住了铁索?”
“是真的,不但抓住了铁索,而且那一手抛索的功夫听也不曾听过!看来那个姓徐的小子说得不假,这次俞东来搬了个大救兵!”
“哦?莫非他真的是上旬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独斗锦衣卫的‘江宁神捕’?”
“十有八九。”
说话的声音也像那脚步声一样,开始断断续续,最后清晰可辨。
两人一边不停说着话,一边撑着伞从梁叛身前经过,最靠近的时候相距不足四尺,那两人对梁叛却是浑然不觉。
梁叛听出那两人的声音,是县衙的刑房书办俞教仁和捕班班头俞东阊。
听刚才对话的意思,约莫是俞教仁在教训俞东阊早上擅自出来抓捕自己,让他不要多生事端。
梁叛将伞握在手中,轻轻地走上去,就在距离他们五六尺的背后,不远不近地跟着。
这大雨原本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便,可现在却成了一个天赐的良机,不仅完美地掩藏住了他的身形,也盖住了他走路的声音,让他能够如此近距离地窃听二俞的谈话。
前面两人一边走,一边就在重复南京城里关于“江宁神捕”的传言,甚至还为了锦衣卫到底是八十人还是二百人争论了两句。
可是走了不多远,那俞东阊忽然停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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